琴试、棋试已毕,天色近黄昏,余下比试只得待次日再续。
两场比试下来,落芷越发觉着落尘异样,想上前询问,却被玄之抢先一步拽走。她急行两步又停住,双手不安地揉搓着,目光紧盯着落尘离去的方向:“爷爷,我该怎么做……”
“落芷姑娘还在担心公子?”四不将一直跟在身后,时不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两个背影已消失在昏暗中,“琴棋书画四试里,琴、棋两试最为关键。想来,公子刚才是陷在棋试幻境里了。”
“陷在幻境会如何?”落芷虽有耳闻,却不知其威力深浅。
“能让人深陷难脱的,定是他心中最大的魔障。”时不当也注意到落尘的变化——虽相识未久,可方才他眼中的笑意,竟带着一丝让人凛然的畏惧。
“最大的魔障……”落芷心头发紧,落尘心性未定,若被烬忘剑的煞气掌控,他怎能承受得住?她不敢深想,却又束手无策,只得向四不将略一施礼,独自向竹屋走去。
玄之拽着落尘来到禁地附近,两人一言不发。
身为玄氏弟子,玄之怎会不知棋试幻境的厉害?他自己都险些被困,落尘能如此快脱身,实在出乎他意料。
落尘望着天,露出一丝苦笑:“为什么会是我呢?”
玄之看了他一眼,也抬眼望天。
落尘睨向他,静默片刻后道:“云薇师姐好像和你舅舅是旧识。若不是她,我或许还困在幻境里。”
玄之面露不解与不安,直直望着他。
落尘见他这般,故作轻松地调侃:“传言云氏之人看似温柔,狠起来却如毒蝎,原来竟是真的。”
玄之未理会调侃,追问:“云师姐说了什么?还是……”
“我们曾经相识。”落尘怔了怔,随即摇头苦笑,“不,是钟离陌,你舅舅。”
钟离陌的意识正一点点渗透他的内心。落尘心知肚明,却又不甘——他分明该是局外人,偏偏身在局中。
玄之闻言,想起子归城初见时云薇对落尘的异样,点头道:“想来,云师姐待你确实不同。”
“这份不同,恐怕会……”落尘忆起梦魇中的画面,心头又是一紧。
啪!
寂静的黑夜里,数只酣睡的朱鹊被惊飞。
云薇捂着左脸,垂眸强忍泪水:“师父,云薇知错了。”
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,莫要生事,举止不得有半分逾越!”云流月话音未落,一个身影已立在云薇身后。
“还说她,丫头没做错什么,你何必小题大做?”
“我云氏家务事,不劳信芳君费心。”云流月给云薇使了个眼色,让她站到自己身旁,却不看信芳君。
“几十年了,非要别扭到死?和我这糟老头子较劲,还是觉得对我有愧,在跟自己较劲?”信芳君挑眉反问。
“我有愧?我为何有愧?”云流月心头一颤,这是她最后的倔强。
为了家族,她从天真少女变成世人眼中的“女魔头”,唯有他懂她从未改变。他的信任给了她倔强的勇气,她知道他始终站在自己身后,但是这份依靠却隔了千山万水。
云薇在一旁静听,虽不知全貌,也猜得八九——原来师父驻颜,是为眼前人。
信芳君瞥了眼云流月身后的云薇,语气温柔道:“好了,在小辈面前,好歹给我留点面子。”
这一刻,信芳君眼中,云流月娇嗔的模样仿佛让时光倒流回几十年前,尽管短暂。
声音虽轻,近旁的云薇却听得清晰,她莞尔一笑,委屈尽散:“信芳君放心,云薇什么都没听见。”
“咳咳。”信芳君捋须,“嗯嗯,真懂事。你师父啊,刀子嘴豆腐心,别被她表面骗了。”
他叮嘱几句,本想作罢,却又犹豫道:“丫头,故人已逝多年,便顺其自然吧。你的执着或许会再添新伤,不是伤你,便是伤他,莫要重蹈覆辙。听你师父的,安心参试就好。”说罢,已消失在夜色中。
“师父……”信芳君的话犹在耳畔,云薇颤声问,“他是什么意思?……不会的……对不对?”
“云薇,你那么聪明,怎会想不到?”云流月无奈摇头,轻叹一声。
云薇愣在原地,喃喃道:“我会害了他!”她既自责又后怕,“师父,我怎么会没想到……我能认出,他们也能……我还想……”
方才压下的委屈,此刻化作泪水汹涌而出。这是她第一次在云流月面前哭得如此失态:“师父……”
“云薇,记住,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你若想帮他,便置之身外。不在局中,方能看清局势,才是真的帮他。”
云薇思量片刻,点头道:“嗯,师父,我懂了。”
云流月为她拭去眼泪,欣慰不已——好孩子,但愿你真能不陷这迷局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