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砚川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女儿举起的那份文件上。
李昂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。办公室里，一边是能让苏氏集团万劫不复的庞氏骗局报告。
另一边，一个三岁小女孩，用沾着薯片屑的小手，递过来一份不起眼的合作方案。
荒诞。却又真实得刺眼。
苏砚川慢慢蹲下，视线和女儿平齐。
他没有立刻接文件，而是伸出手，用指腹轻轻抹掉女儿脸颊上的碎屑。动作轻得怕碰碎了什么。
“爸爸。”
溪溪又把文件往前伸了伸，眼睛干净又执拗。
苏砚川终于接过了文件。
封面上印着几个简单的字：启明科技。
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名字。
搁在以往，这种不知名小公司的方案，他会直接扔进碎纸机。
但现在，他不能。
他看着女儿那双纯粹的眼睛，那里面映着自己此刻错愕又复杂的脸。
“好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经历风波后的沙哑。
“爸爸会看。”
他没有说合作，只说会看。但这五个字的分量，只有他自己明白。
他把文件郑重地放在办公桌上，然后一把将溪溪抱了起来。
“溪溪的肚子，是不是在咕咕叫了？”
他用下巴蹭了蹭女儿柔软的脸颊，仿佛要用这份日常的温情，压住心底翻涌的巨浪。
“嗯！”
溪溪用力点头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。
“我们去吃饭。”
苏砚川抱着女儿，大步走出办公室。李昂看着老板的背影，又瞥了一眼桌上那份“启明科技”的文件，推了推眼镜，快步跟上。
他直觉，苏氏的天，可能要变了。
从顶层到员工餐厅，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。
正值午休，走廊里人来人往。
当苏砚川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出现时，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。
窃窃私语像水滴落入油锅，噼啪作响。
“快看！苏总！”
“他怀里那个……天，好可爱！”
两个刚从茶水间出来的女职员压低声音。其中一个看着溪溪朴素的棉布裙子，眼神探究。
“真是那个找回来的小千金？穿这么普通？”
“懂什么？这叫低调！你没见苏总那眼神？捧手里怕摔了！”
议论飘进苏砚川耳朵。他不在意，只是把怀里的女儿又搂紧了几分。
“苏总好！”
前面有人打招呼。是市场部的老王，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，端着餐盘迎面走来。看到溪溪，他眼睛一亮。
“苏总，这位是……”
“我女儿，溪溪。”
苏砚川竟破天荒停下脚步，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炫耀。
老王人精，立刻绽开一个热情又真诚的笑容。
“哎呀！小千金！真漂亮啊，跟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似的！”语气里全是实实在在的喜爱。
溪溪不好意思地把小脸埋进爸爸颈窝。
苏砚川却很受用，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，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。他伸手拍了拍老王的肩。
“老王，这个季度奖金翻倍。”
老王端着餐盘的手一抖，懵了。
“啊？”
“下周批你三天带薪假，带老婆孩子出去散散心。”
苏砚川说完，抱着女儿，心情不错地继续走。留下石化的老王和一片羡慕嫉妒的眼神。
没走几步，遇上财务部刘总。
“苏总……”
“我女儿。”
苏砚川不等他问完，直接开口，骄傲几乎要溢出来。
刘总愣了半秒，反应过来忙点头：“真可爱，像您。”
苏砚川心满意足，抱着溪溪扬长而去。
“爸爸，”溪溪在他怀里小声说，“我饿了。”
“好，我们马上去打饭。”
苏氏的员工餐厅宽敞明亮，上千平米。
苏砚川抱着溪溪，径直走向角落。
那里，有个装修风格迥异的窗口。窗口特意做得比其他矮一截，墙壁上贴满了卡通贴纸。
【儿童专属窗口】
这是苏砚川确认找回溪溪后，立刻让行政部连夜改出来的。
窗口里摆着特意准备的儿童餐：软糯的排骨山药粥，五彩缤纷的蔬菜丁，还有动物造型的小馒头。
苏砚川把溪溪放下，蹲身，指着菜轻声问：“溪溪想吃哪个？”
整个餐厅，上千号员工都像看见了珍稀动物，盯着那个蹲在儿童窗口前、一脸温柔征询女儿意见的男人。
这还是那个开会时一个眼神就能让高管冒冷汗的活阎王？
与此同时。
苏氏内部微信群【今天你摸鱼了吗】瞬间沸腾。
“卧槽！苏总抱女儿来食堂了！”
“看见了！活着呢！他在笑！居然会笑！”
“实锤了！小千金！市场部老王就夸了句‘漂亮’，苏总当场奖金翻倍！批三天假！”
“？？？真的假的？现在去夸还来得及吗？”
“晚啦！苏总在儿童窗口！五米之内生人勿近！”
“呜呜呜绝世好爸！儿童窗口哪儿冒出来的？我怎么不知道！”
“昨儿半夜装的！就为小公主！”
群消息刷得飞快。
苏砚川女儿的身份，就这样以一种最直接、最轰动的方式，传遍了整个公司。
……
午饭后，苏砚川带溪溪回了办公室。
他把溪溪安顿在粉色小帐篷里午睡，自己坐回办公桌前。
目光落在“启明科技”那份方案上，沉默良久。
最终，他拿起了内线电话。
“李昂，进来一下。”
李昂很快走进来。
“苏总。”
“查启明科技。”苏砚川语气平静。经历了磐石集团的风波，李昂对老板的任何指令都不会再质疑。
“是。”
十分钟后，李昂拿着资料回来。
“苏总，查到了。启明科技，上个月刚成立，创始人陈启明，麻省理工高材生，专业领域很有名。现在项目投入大，四处找融资碰壁。”
他顿了顿：“上周，我们投资部刚驳了他们的申请，理由是……风险太高。”
苏砚川听完，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。
天才创始人。资金困境。
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早期投资对象。
而他的女儿，在一堆废纸里，精准地把它挑了出来。
“通知投资部总监。”苏砚川的声音，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。
“让他带上评估团队，明天亲自去启明科技，谈A轮独家投资。”
李昂的心重重一跳。
A轮独家！
这几乎等于苏氏要把这家无名小公司，直接送上天。
“是，马上去办。”
苏砚川挥挥手，目光转向那个白色小帐篷。他起身，轻轻走过去撩开帘子。
溪溪睡得很熟，小小身子蜷着，长长的睫毛安静覆在眼睑上。
他静静看了一会儿，心底最软的地方泛着暖意。
他拿出手机，给李昂发了条信息：
【下午工作取消，备车，回家。】
……
傍晚，苏家别墅。
一辆黄色校车稳稳停在大门外。苏云皓背着书包，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客厅。
“爷爷！我回来啦！”声音充满期待，“妹妹呢？妹妹在哪儿？”
沙发上，看报纸的苏老爷子抬抬眼皮。
“你爸带她去公司了，还没回。”
苏云皓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。那股兴奋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，蔫了下去。他失落地低下头，小手伸进口袋摸索着。
那里，藏着一块用纸巾仔细包好的草莓夹心饼干。是他今天课间餐里最舍不得吃的一块，特意给妹妹留的。
可她不在家。
苏云皓把饼干塞回去一点，心里空落落的。
就在这时，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。
苏云皓眼睛瞬间亮了，扑到门口。
黑色迈巴赫停稳，苏砚川下车，打开后座门，小心翼翼抱出还在熟睡的溪溪。
“哥哥！”
刚进客厅的溪溪迷迷糊糊睁开眼，一眼看见了门口的苏云皓。
苏云皓的心跳快了一下，立刻板起小脸，装出酷酷的样子。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压得有点变形的饼干，伸到溪溪面前。
“喂。”他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，“这个给你。”
溪溪的眼睛像落进了星星，瞬间亮了：“是给我的吗？”
“才不是！”苏云皓立刻反驳，声音拔高，“我在路边垃圾桶边上捡的！看你可怜，赏你了！”
溪溪却完全不在意。她就知道，哥哥给了她一块饼干。
她开心地接过来，小心捧着，对苏云皓绽开一个大大的、灿烂的笑容。
“谢谢哥哥！”
她凑到嘴边，轻轻咬了一小口，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。
“真好吃。”
不远处，苏砚川都看在眼里。
看着儿子那副口是心非的傲娇样，再看看女儿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快乐。
心都化了。